被《清平樂》帶紅的宋畫,你真能看懂嗎?

2020年05月11日14:54  來源:上觀新聞
 
原標題:被《清平樂》帶紅的宋畫,你真能看懂嗎

正在熱播的電視劇《清平樂》因制作精良,深受觀眾喜愛。而劇中頻頻出現的宋代山水名作,則“帶紅”了一批畫家。

盡管山水畫的“黃金時代”距今已有千年,但如今人們欣賞這些作品時,依然能夠從中獲得寧靜與慰藉,而這正是藝術的魅力。

問道自然,筆墨求真

范寬的《溪山行旅圖》、李成的《晴巒蕭寺圖》、郭熙的《早春圖》……電視劇《清平樂》講述了北宋仁宗時期的故事,也將不少宋代的山水名作嵌入畫面的背景或道具之中。

中國山水畫的孕育期可以追溯至魏晉時期,此時的山水大多是人物的背景。由唐入宋后,中國繪畫藝術的主題發生了重要的轉變。在唐代的畫作中,最常見的就是與政治、宗教、倫理相關的題材,頗有“宣傳畫”的意味。到了宋代,文人的地位逐漸提高,他們將繪畫視作修身養性之道,繪畫從解答“人與社會”的問題,逐漸轉向了解答“人與自然”的問題。花鳥、山水等陶冶心情、問道自然的題材大量出現。

文人的山水情結,其實早在魏晉時期就已萌發,從陶淵明、謝靈運,到唐代的王維,一批山水詩人隱居山林,感受自然,並提倡詩畫一律,創作了諸多描寫田園、山水的詩篇與繪畫,比如王維就留下了著名的《輞川集》與《輞川圖》。這種詩中有畫、畫中有詩的傳統,是山水畫得以獨立並發展起來的重要推動力。

兩宋時期,山水畫達到了藝術的巔峰。李成、范寬、郭熙三家的山水,被史家譽為“標程百代”。宋代的山水畫和花鳥畫一樣,以“求真”為尚。

與魏晉及隋唐時代相比,畫家們的技術更為高超,他們已經能夠用筆墨精微地表現出自然萬象。比如,山水畫最重要技法是“皴法”,范寬的雨點皴、郭熙的卷雲皴、董源的披麻皴等都各具特色。

《清平樂》海報的背景採用了北宋李成所繪的《晴巒蕭寺圖》

退一步看,頓覺燦爛

自五代起,山水畫就有了南北之分。李成、范寬等人是北派山水的代表,他們用筆多方硬,畫面雄奇開闊,筆下的北方山林濃密高聳,山勢雄渾強健。

南派山水以董源、巨然為代表,他們所繪的大多是平坡洲渚、湖山迷蒙等江南景色,用筆多婉柔。沈括在《夢溪筆談》中這樣評價南派的兩位代表人物:“董源善畫,尤工秋嵐遠景,多寫江南真山,不為奇峭之氣﹔建業僧巨然,祖述源法,皆臻妙理。”

在北宋前期和中期,北派山水一統天下,董源、巨然的南派風格並不符合主流審美,但南宋之后,隨著文化中心的南移,北派山水漸次式微,董源、巨然的地位不斷提升。他們最重要的推崇者就是米芾,他認為董源之作乃是“近世神品”,他在《畫史》中說:“董源平淡天真多,唐無此品。

“平淡天真”是南派山水的重要審美特征之一。當時,以蘇軾、黃庭堅、米芾為代表的一批文人竭力推動文人畫的發展,將自己的審美情趣和理想生活融入畫中,主張“不求形似,但求達意”。在董源的影響下,米芾與他的兒子米友仁創造了“米氏雲山”的寫意山水,其畫面煙雲掩映,樹石不取細意,崇尚天真,反對艷麗。現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的米友仁的《瀟湘奇觀圖》就是“米家山水”的代表作之一。

《清平樂》的道具中充滿各種山水元素

知名畫家、上海師范大學邵琦教授認為,北派山水的趣味更符合宮廷審美,輝煌大氣,頗有入世的精神。由於北派對山水的造型的要求很高,完成一幅作品需要長時間的學習與專業訓練,所以很多畫工長期為寺院畫壁畫或為宮殿畫裝飾畫。而畫史是由文人書寫的,這就造成了畫工不入史的局面,除了個別知名畫家外,許多北派畫家都隱沒於歷史之中。

南派山水以水墨清雅為尚,更有退逸的趣味,其對造型的要求寬鬆,對書法的要求則比較高,因而文人士大夫更願意、也便於進入這一領域。南派代表董源、巨然的畫法用現在的眼光來看,與西方印象派的點彩派類似,近看時眼前都是點和線,難以分辨具體的景物,但退一步從遠處欣賞,便頓覺景物燦爛。

董源《瀟湘圖卷》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

從發現者到接力者

在邵琦教授看來,米芾可謂山水審美從北向南轉變的“扳道岔者”。米芾是北宋的書畫學博士,在宋徽宗時期主管北宋宮廷的書畫收藏,他的眼光引領著當時的審美,他對董源、巨然的推崇開啟了南派的輝煌。

米芾之后的接力者,是元初大畫家趙孟頫。趙孟頫畫人、畫馬、畫山水,樣樣精通,書法也寫得極好,他的作品影響了整個元代畫壇。趙孟頫對南派山水的青睞有賴於他早年在湖州為官,深受江南風土人情的熏陶。到了晚年,他將自己對董源、巨然的熱愛付諸筆端,繪就了《雙鬆平遠圖卷》等杰作。

如果說米芾在藝術評價上抬升了董源與巨然,那趙孟頫的實踐更加意義非凡,他的作品深深影響了黃公望、倪瓚,以及他的外孫王蒙。他們不僅以筆墨為重,而且他們畫山水不再是為了客觀地表現自然、再現自然,而是逐漸轉化為主觀地表現自己的心境。

明代吳門畫派的興起,延續了黃公望、倪瓚、王蒙等人的風格,其代表人物沈周對黃公望十分佩服,還曾臨摹過《富春山居圖》。此時,盡管南派山水的追隨者眾多,但始終沒有人能夠總結出一套深入人心的美學理論,直到董其昌“南北宗論”的出現。他將中國繪畫分為了南、北兩宗,並把王維、董源、巨然、米氏父子以及此后的元四家等抬到了較高的位置。

“從趙孟頫、黃公望那個時代開始,南派董源、巨然對文人的影響逐漸增強。如果說此前的米芾是一位發現者,重新發現了董源、巨然的價值,那麼趙孟頫則是率先在實踐上承襲南派風格的畫家,並獲得很大的成就。而董其昌不僅是實踐者,還建立了一套完整的理論,這套理論與美學觀點影響了此后三百余年的中國繪畫。”邵琦教授說。

米友仁《瀟湘奇觀圖卷》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

看懂山水畫的三個門道

無論是北派還是南派,畫家們都為后人留下了傳世的杰作,而當今人面對這些作品時,難免有一種隔閡感。對普通人而言,山水畫或許只是看上去很美,卻找不到欣賞之道。

其實,中國山水畫中的“山水”二字並不是簡單的風景概念,它包含著中國文化的諸多含義和象征。當人們欣賞一幅山水畫時,也不是在簡單地觀賞畫中的樹石、草木、雲水、丘壑,因為作者透過這些山水所要表達的,是他對自身和宇宙萬物關系的理解,是他對待自然的態度和對待生命的態度。

邵琦教授認為,要真正進入山水畫這一中國繪畫藝術的塔尖,首先需要一定的文化積澱。其次,要懂一些書法。山水畫的線條是由筆墨構成的,有一定的書法基礎,有助於品味線條之美。現代社會,筆墨早已不是必需品,絕大多數人是用手指在屏幕上點擊和滑動的方式來接受、傳遞信息的。對毛筆的疏遠,自然會使人難以感受筆墨的精妙,從而對中國畫的欣賞產生隔閡。

“中國繪畫使用毛筆,西方繪畫使用油畫筆,兩者在創作時有一個很大區別,那就是筆墨是不可逆的。山川萬古不變,生命如白駒過隙,如果能在畫中體會筆墨線條的不可逆,便是真正進入了欣賞山水的境界。”邵琦教授說。

更重要的,是舍棄一些功利心。欣賞山水畫,好比聆聽無主題的音樂。很多人覺得山水畫難懂,主要原因在於畫面的敘事性很弱,沒有跌宕起伏的故事,人物在山川間是那樣渺小。

畫家宗炳在《畫山水序》中所說的“澄懷味象”一詞,對理解山水畫或許會有些幫助。“澄懷味象”即洗滌心中塵埃,剔除雜念焦躁。因為隻有澄澈的心境,才能體味畫中的真意,感受自然的新鮮與生機。而拋下雜念,體味自然的過程,恰恰是山水藝術撫慰內心的過程。(陳俊珺

(責編:陳思危、史建中)